明空仰著頭，站在萬裏晴空下，她動了動僵硬的脖子——即便現在是團空氣，沒有實體，她也有“幻肢喪失感”。

這解釋來自她身旁的風滾草，一團有兩根樹枝手指的風滾草。明空在位時見過無數附屬國進貢的奇珍異寶，但這世上還有許多她沒見過的，譬如風滾草，譬如“游戲系統”，譬如眼前一望無際的沙漠。

“你確定游戲已經發布了嗎？”她已經等待三個小時了。

“當然，陛下，您要有耐心。”

擁有浩瀚知識的系統化身忍不住掉起書袋：“陛下，這裏不是大周，是未來世界。開羅游戲和手機已經從這世上消失五百年了，人類需要接受它的時間。”

明空：“為什麽不選擇游戲和手機都受歡迎的時代？”

滾滾：“陛下，我是系統，您是這個世界的主人，如果一切如此簡單，又有什麽意義呢？”

明空笑道：“言之有理。”

滾滾看似鎮定，實則緊張。

武明空，大周女帝，謚號聖武明皇，在位僅三年，卻做到了肅清內賊、剿滅外敵兩件大事，雖然早逝，生前設計卻福澤大周幾十年。

野史記載，明皇雨夜即位，雷厲風行，一個月揪出亂賊餘黨，半年派遣大軍壓境狄戎，此後國泰民安，內外皆朝，三年繁盛直接奠定了下一任女皇遠征海外，征服地中海的物質基礎。

當初抽到她時，滾滾看見同事們默哀的表情，一臉懵懂，他抽到了女皇陛下誒，不好嗎？

等候系統調取明空靈魂時，滾滾還很期待，能見到千古一帝。

……然後他被皇帝陛下嚇得差點被風吹走。

她的適應能力很強，不，是最強。從陌生環境中醒來，她沒有驚慌失措，而是鎮定打量四周，省略過所有瑣碎問題，直中紅心：“朕要做什麽，你們能給朕什麽？”

她很快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實，冷靜、理智，並非偽裝。滾滾能看到她的靈魂數據，“san值”一直穩定在98，不管他往外蹦多少個陌生名詞，女皇陛下的理智始終在線。

難怪大家對他表示了同情……一個理智的宿主，代表無法掌控。

“變了。”明空的語調上揚。

在她的註視下，天空的“0”變成“1”，一個黑漆漆的人形從天而降，像木頭插進沙裏，直挺挺地站在他們面前。

·

在被第十三次爆頭後，嚴飛選擇退出游戲。

摘下全息頭盔，嚴飛看向另兩張床上的室友。他們都戴著頭盔，正在玩最新出的賽博朋克。但嚴飛這個月的生活費用的七七、八八，沒餘錢買新游戲，脫離了大部隊。

他翻遍已購游戲庫，找不到好玩兒的，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，半小時後又登錄游戲市場，發現角落裏的淘物榜半個月前更新過，榜一吸引了他的註意力。

“建設長安？”

嚴飛點進游戲詳情，沒有截圖，沒有試玩，簡介只有一句話“給你全新的游戲體驗”，廠商說爛了的宣傳詞，沒有新意。

但是下載量為0就太誇張了，這年頭，只要免費，哪怕是海驢模擬器都有人玩兒，變身海驢在海底潛半個小時……人類就是這麽無聊。

看到配置那欄，嚴飛恍然大悟，這是款基於手機平臺的古老開羅游戲。

這個時代已經沒有實體手機了，人類百分之八十的歷史資料毀於六百年前，落後的塑料和鋼鐵機器們都融化在地底了。

不過……嚴飛翻身下床，找出前幾天姥爺寄給他的鐵盒，銹跡斑斑的鐵盒在真空層保護下，勉強維持六百年前的面貌。

“233。”嚴飛呼喚角落裏休眠的機器人。

聯盟大學的每個學生寢室都配有機器人，五十年前的淘汰款免於被偷盜販賣。

機器人的鈦合金眼閃爍，支起圓滾滾的身體：“是，嚴飛先生，您需要什麽服務？”

“這裏面有張手機芯片，你能取出來，在我的光腦裏建個模擬器嗎？”

233：“當然可以。”

233小心翼翼地伸出機械鉗，穿過真空層打開鐵盒，取出一塊小小的芯片。

嚴飛伸出手，233用另一只機械鉗打開光腦屏幕，放入芯片。

233合上光腦屏，機械鉗轉變成圓柱，按在屏幕上，大概三十秒後，它又變回胖胖圓潤的樣子：“好了，嚴飛先生。”

嚴飛擡手一劃，虛擬手機屏幕展現在他面前。預下載的游戲標志忽然出現，籠罩的灰色伴隨下載完畢而消失。

點擊游戲，載入開屏畫面。這讓嚴飛想起六百年前的電影，據說那時人們還要從屏幕裏看，不像現在可以立體環繞式觀賞。

·

黑色人形不動，明空也不動。

按章程，滾滾應提示明空，但他怎麽也開不了口，讓女皇紆尊降貴，向玩家示好。

明空：“這就是玩家。”

她適應得很快，上下打量人形數秒，走上前主動問好，“你好，玩家。”

嚴飛還沒操作，投屏上出現一個對話框，標準的打招呼方式。

嚴飛下意識說話：“游戲教程。”

說完他露出個尷尬的笑容，差點忘了，這不是全息游戲。那麽他要怎麽和提問？光禿禿的界面沒有任何可用按鈕。

黑色人形頭上跳出個對話框，白色、綿密的雲團，幾個字像紫菜拼湊成，不斷浮動著：游戲教程。

「對話框：沒有游戲教程」

嚴飛楞了楞，想不到古老的手機還有智能NPC，一塊芯片搭載了語音識別系統。

「對話框：開局一田一鋤，祝你開荒愉快」

「對話框：好吧，是基建」

明空回過頭，意味深長地對滾滾一笑。

滾滾縮了縮不存在的脖子，他只是下意識地提醒了陛下，這是“基建”，不是“開荒”。

但他承認，人類歷史上最艱難的開荒也不過如此。

嚴飛差點以為是智能NPC了，科技發展至今，AI尚未做到擁有自我意識。全息游戲裏一半有自我思想的NPC都是“假NPC”，由人類扮演。

激動過後，他冷靜下來，想想這壓根不可能。六百年前的人類還在依賴既定程序，這生動的對話背後是一行行冰冷的代碼。

邢東林的頭盔提醒他休息，他摘下頭盔，準備下去喝杯水。

“幹嘛呢？”他發現了嚴飛的投屏，好奇看上幾眼。

嚴飛把他發現新游戲的事兒給說了，邢東林一臉好奇，一聽需要手機芯片，大為失望道：“也就你們家有這東西，那可是傳家寶級別的古董啊，有錢都難買到。”

身為日之城首富的父親對他說：錢是萬能的。長大後邢東林才意識到，有一些東西有錢也買不到，比如愛情，和手機芯片。

“可以拷貝虛擬模塊啊，不知道這個游戲能不能聯機。”

“那你先整一整吧，我賽博朋克還沒通關呢。”邢東林倒了杯水，重新爬上床。

嚴飛看回游戲，屏幕上出現一塊田和一條鋤，沒有任何指導。

明空以為發送道具就行，黑色人形卻一動不動，發出疑問：這是什麽東西，怎麽用？

“朕也不會開荒。”明空看向滾滾，把問題交給他，“不提供點幫助，玩家會厭倦這裏。”

滾滾覺得這個世界不需要他，以陛下的洞察力，他當個工具箱也挺好。

“陛下，像素游戲的操作很簡單，只需要玩家將道具挪動到田地上。”

「對話框：把道具挪到田裏去」

嚴飛覺得NPC很不耐煩自己，是錯覺吧。

他將鋤頭拖到田上，出現一條快速前進的進度條，十五秒後，他又擁有了一袋種子，照舊拖拽，這次是一分鐘，一分鐘後他會收獲一畝地的大麥。

「對話框：做的還不錯」

嚴飛：“多謝誇獎。”雖然他覺得自己像潛水的海驢。

收割大麥後，嚴飛的等級從1升級到2，隨之增加的還有綠化等級。他不明所以，點擊屏幕後才知道怎麽回事。

沙漠中出現了三排綠樹，對話框提示他可以砍樹造房子。

如果種田毫無技術含量，那砍樹的技術含量會稍微高一點點——他需要多點幾下。

這大概是六百年前的人類幼崽啟蒙用的游戲吧，嚴飛心想。

「對話框：左下方有設計手冊，選一個你喜歡的房子外形」

這下嚴飛來精神了。

他就讀於聯盟大學，飛船設計專業。入學時各項成績位列前茅，除了“外形”，老師評價是“該考生有制作精神汙染產物的天賦”。

沒錯，嚴飛在構架建造上很有天賦，唯一的問題是審美。他認為自己是為了性能犧牲外表，但在老師看來，那奇形怪狀的外形能嚇跑星際海盜。

近來他準備多收集不同類型的建築設計，或許能提供新思路。

嚴飛興致勃勃地點開。

游戲內，滾滾看向左邊的面板，它能檢測玩家情緒，目前面板顯示，玩家的情緒極其……低落？

那的確是本設計手冊，但只有1級房屋開放，一間平平無奇的正方形木屋。其他外形和類目都處於鎖定狀態，一片漆黑。

嚴飛選擇木屋，這一次需要的時間更久，十分鐘。

趁這段時間，嚴飛將游戲放到後臺，在網上搜索這款游戲的廠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二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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